第八集《老蒼河》第七一〇章 凜鋒(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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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家坳是位於慶州北面,與保安軍交界的一個莊子,如今已近廢棄了。0 g' l( P( @' W+ Q( h(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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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業等人抵達時,時間已近黃昏,秋雨未歇。灰黑色天幕下的廢棄村莊看來儼如無人的鬼蜮。事實上,這一路過來未曾再與女真軍隊撞上,他們心中便有些準備了。失散的黑旗軍大部隊不曾往這邊來,很可能是往西南方向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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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撲了個空。 c; C1 \8 M* k8 ` @4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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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天的雨淋下來,眾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,幾匹俘獲的女真戰馬看來更是懨懨的,開始拉稀,已經無力奔走。接下來便只能在附近找地方過夜。, V8 n g1 K' w7 n! Y( `0 j3 \. }
! D7 u: z' T1 N/ V- }/ R6 q 出於謹慎考慮,一行人隱匿了行跡,先派出斥候往前方宣家坳的廢村裡過去探查情況,隨後發現,此時的宣家坳,還是有幾戶人家居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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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看起來經過了不少混亂局勢而荒廢的村莊裡,此時居住的是六七戶人家,十幾口人,皆是老邁貧弱之輩。黑旗軍的二十餘人在村口出現時,首先看見他們的一位老人還轉身想跑,但顫巍巍地走了幾步,又回過頭來,目光驚恐而迷惑地望著他們。羅業首先上前:「老丈不要怕,我們是華夏軍的人,華夏軍,竹記知不知道,應該有那種大車子過來,賣東西的。沒有人通知你們女真人來了的事情嗎?我們為抵抗女真人而來,是來保護你們的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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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說過之後,又讓本地的士兵過去複述,破爛的村莊裡又有人出來,看見他們,引起了小小的騷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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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小騷亂不久之後總算還是平息了,村莊中的十幾名老弱之人在這裡過的是極難的生活,看來家中已無後人。也沒有能力再遷去其它地方,因此待在這裡艱難度日,說是苟延殘喘也不為過。見到羅業等人的第一反應他們本是想要逃跑,但這樣的距離下,逃跑也已無用,他們這才選出一名看來見過些許世面的乾瘦老人前來交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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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業表達了善意。大致說明狀況之後,二十餘人找了幾間還能遮雨的房子,在其中點起火來。他們在屋外殺了兩匹戰馬,又將另外兩匹已經不好行動的戰馬分給村中人,再搭了些許乾糧。村中的老人誠惶誠恐地收下,其後倒也變得友善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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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Y9 n) F' F N Y' O% w 乾瘦的老人對他們說清了這裡的情況,其實他就算不說,羅業、渠慶等人多少也能猜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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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s$ c' T. ?# S$ S* k5 J 自去年年初開始,南侵的西夏人對這片地方展開了大肆的屠殺。先是大規模的,後來變成小股小股的殺戮和摩擦,以十萬計的人在這段時間裡死去了。自黑旗軍打敗西夏大軍之後,非聚居區域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混亂,逃亡的西夏潰兵帶來了第一波的兵禍,然後是匪患,接著是饑荒,饑荒之中。又是更加激烈的匪患。這樣的一年時間過去,種家軍統治時在這片土地上維持了數十年的生機和秩序。已經完全打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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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l# V. e- s! a7 C 宣家坳距離城市太遠,原本聚居於此的人,死的死走的走,這片地方已經不太適合居住了。十餘人因為年紀老邁,僥倖倖存後也很難選擇離開,他們在附近原本還種了些田地、麥子。前不久秋收,卻又有山匪幾次三番的過來,將糧食搶得差不多了,如果沒有糧,這個冬天。他們只能以野菜樹皮為實,又或者活生生地被凍餓而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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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o9 L# |( W0 b. c6 A0 l. ]9 u 羅業等人分給他們的戰馬和乾糧,多少能令他們填飽一段時間的肚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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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P# z. ~' \: Z 那老人面黃肌瘦,口齒不清地說到最後,只是千恩萬謝。羅業等人聽得辛酸,問起他們日後的打算,隨後跟他們說起女真人來了的事情,又說起小蒼河,說起延州、慶州等地或有粥飯可領,老人卻又是一片茫然——他們在這片地方太久了,畏懼於外面的世界,也並不知道換個地方還能如何生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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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x) g* B2 @1 k' Y2 T5 A* J 這番交涉之後,那老人回去,隨後又帶了一人過來,給羅業等人送來些乾柴、可以煮熱水的一隻鍋,一些野菜。隨老人過來的乃是一名女子,乾乾瘦瘦的,長得並不好看,是啞巴沒法說話,腳也有些跛。這是老人的女兒,名叫宣滿娘,是這村中唯一的年輕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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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讓這啞女替眾人做些粗活,目光望向眾人時,有些欲言又止,但最終沒有說什麼。" l) u5 m) w- c. i5 G4 l0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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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殺了馬,將肉煮熟,吃過以後,二十餘人在這裡歇了一晚。卓永青已淋了兩三天的雨,他在小蒼河受過高強度的訓練,平日裡或許沒什麼,此時由於胸口傷勢,第二天起來時終於覺得有些頭暈。他強撐著起來,聽渠慶等人商量著再要往東南方向再追趕下去。. [; K0 _3 B J/ A0 c. c&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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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,窗外的雨終於停了。眾人才要啟程,陡然聽得有慘叫聲從村子的那頭傳來,仔細一聽,便知有人來了,而且已經進了村子。2 U+ e- g( q' V1 m
- o5 M1 m% V5 r' ~0 ]3 ? 門外的渠慶、羅業、侯五等人各自打了幾個手勢,二十餘人無聲地拿起兵器。卓永青咬緊牙關,扳開弩弓上弦出門,那啞巴跛女從前方跑過來了,指手畫腳地對眾人示意著什麼,羅業朝對方豎起一根手指,隨後擺了擺手,叫上一隊人往前方過去,渠慶也揮了揮手,帶上卓永青等人沿著房屋的牆角往另一邊繞行。/ Q6 S9 a3 _, g( ]) }7 u) \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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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方的村落間聲音還顯得混亂,有人砸開了房門,有老人的慘叫,求情,有人大喊:「不認得我們了?我們乃是羅豐山的義士,此次出山抗金,快將吃食拿出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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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V: R$ _1 p& K9 Z+ s8 y* {% A 又有人喊:「糧在哪!都出來,你們將糧藏在哪裡了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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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砸爛他們的窩,人都趕出來!」8 }- R! k3 a/ @
" E2 y6 V& C# L6 V- r8 @ 「老東西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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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H+ [1 |& Z3 Y" P* z" @ 山匪們自北面而來,羅業等人順著牆角一路前行,與渠慶、侯五等人在那些破舊土房的空隙間打了些手勢。( k) s3 W3 z+ ?7 P7 r6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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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大概六十人。& }( S, @1 Z2 N: N2 G1 B' u4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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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有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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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j0 z% b7 a; {3 Z; u 外面的喊聲還在繼續:「都給我出來!」* \& T W' w& }& |2 N3 }/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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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是什麼東西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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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兩匹馬,你們怎會有馬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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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q7 U4 A' @1 z7 Q0 y/ g. Y, x ——動手,殺了他們。7 d& M0 B1 Z) y/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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牆後的黑旗士兵擡起弩弓,卓永青擦了擦鼻子,毛一山抖了抖手腳,有人扣動機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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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i# B0 P* H' u$ x: N9 H9 p2 D0 _ 刷刷幾下。村莊的不同地方,有人倒下來,羅業持刀舉盾,陡然衝出,吶喊聲起,慘叫聲、碰撞聲更為劇烈。村莊的不同地方都有人衝出來,三五人的陣勢,凶悍地殺入了山匪的陣型當中。0 b6 I" C% P! ^: P4 i8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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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人——」- b; t3 T% a% I' P
0 H+ O6 n$ h' u/ { 「救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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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心……」9 C' x+ D: B2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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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受死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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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業的盾牌將人撞得飛了出去,戰刀揮起、劈下,將披著木甲的山匪胸口一刀劈開,無數甲片飛散,後方長矛推上來,將幾名山匪刺得後退,長矛拔出時。在他們的胸口上帶出鮮血,然後又猛地刺進去、抽出來。0 p8 b; ~9 `4 d+ a5 V7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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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們是什麼人,我乃羅豐山義士,你們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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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?6 y; O) C% e! D' B+ f 卓永青奮起全力,將一名高聲呼喊的看來還有些武藝的山匪頭目以長刀劈得連連後退。那頭目只是抵擋了卓永青的劈砍片刻,旁邊毛一山已經料理了幾名山匪,持著染血的長刀一步步走過去,那頭目目光中狠勁一發:「你莫以為老子怕你們——」刀勢一轉。長刀揮舞如潑風,毛一山盾牌擡起。行走間只聽砰砰砰的被那頭目砍了好幾刀,毛一山卻是越走越快,逼近間一刀捅進對方的肚子裡,盾牌格開對方一刀後又是一刀捅過去,一連捅了三刀,將那人撞飛在血泊裡。% y2 u7 b3 @* U9 }( u9 g
- X1 h0 n! _6 J6 k; t6 K) ^, O9 } 這場戰鬥很快便結束了。進村的山匪在倉皇中逃掉了二十餘人。其餘的大多被黑旗軍人砍翻在血泊之中,一部分還未死去,村中被對方砍殺了一名老者,黑旗軍一方則基本沒有傷亡,唯有卓永青。羅業、渠慶開始吩咐打掃戰場的時候,他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,乾嘔起來,片刻之後,他暈厥過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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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G) b' b L4 z 卓永青並未在這場戰鬥中受傷,只是胸口的骨傷撐了兩天,加上風寒的影響,在戰鬥後脫力的此時,身上的傷勢終於爆發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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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U6 ?( X, t: X2 R! V 腦子裡迷迷糊糊的,殘留的意識當中,班長毛一山跟他說了一些話,大抵是前方還在戰鬥,眾人無法再帶上他了,希望他在這邊好好養傷。意識再清醒過來時,那樣貌難看的跛腿啞女正在床邊餵他喝草藥,草藥極苦,但喝完之後,胸口中微微的暖起來,時間已是下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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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M5 w0 g7 n/ k5 r% B. Q3 [ 卓永青的精神稍稍的放鬆下來,雖然作為延州本地人,也曾知道什麼叫做民風彪悍,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的上戰場。隨著同伴的連番輾轉廝殺,看見那樣多的人的死,對於他的衝擊還是極大的,只是無人對此表現異常,他也只能將複雜的情緒在心底壓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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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倒是此時放鬆了,閉上眼睛,就能看見血淋淋的情景,有許多與他一同訓練了一年多的同伴,在第一個照面裡,死在了敵人的刀下。這些同伴、朋友此後數十年的可能性,凝在了一瞬間,陡然結束了。他心中隱隱的竟害怕起來,自己這一生可能還要經過很多事情,但在戰場上,這些事情,也隨時會在一瞬間消失掉了。# a3 J% D4 [1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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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種情緒伴隨著他。房間裡,那跛腿的啞女也坐在門邊陪著他,到了傍晚時分,又去熬了藥過來餵他喝,然後又餵他喝了一碗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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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i6 |$ j7 U! q$ a5 R% ] 天光將盡時,啞女的父親,那乾瘦的老人也來了,過來問候了幾句。他比先前總算從容了些,但言語吞吞吐吐的,也總有些話似乎不太好說。卓永青心中隱隱知道對方的想法,並不說破。在這樣的地方,這些老人可能已經沒有希望了,他的女兒是啞巴,跛了腿又不好看,也沒辦法離開,老人可能是希望卓永青能帶著女兒離開——這在許多貧苦的地方都並不出奇。7 q) Z9 F% G$ Q7 N. j9 b
! I" ~( P# C2 ]+ r 老人沒開口,卓永青當然也並不接話,他雖然只是延州平民,但家中生活尚可,尤其入了華夏軍之後,小蒼河河谷裡吃穿不愁,若要娶親,此時足可以配得上西北一些大戶人家的女兒。卓永青的家中已經在張羅這些,他對於未來的妻子雖然並無太多幻想,但對眼前的跛腿啞女,自然也不會產生多少的喜愛之情。) i* O( U/ M: q- L( @, P2 `
' r' ?& a: u: A2 v7 x. z! t1 K1 ? 他的身體素質是不錯的,但骨傷伴隨風寒,第二日也還只能躺在那床上靜養。第三天。他的身上還是沒有多少力氣,但感覺上,傷勢還是快要好了。大概中午時分,他在床上陡然聽得外頭傳來呼聲,隨後慘叫聲便越來越多,卓永青從床上下來。努力站起來想要拿刀時,身上還是無力。8 y5 C @0 G3 g5 M- e
) M( C8 s, k. X. I5 g E, e 那啞女從門外衝進來了。% j6 E. O, b8 D. o. V, I7 J$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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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沒有打手勢,口中「阿巴阿巴」地說了幾聲,便過來扶著卓永青要走,卓永青掙扎著要拿自己的刀盾衣甲,那啞女拚命搖頭,但終於過去將這些東西抱起來,又來扶卓永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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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@9 Q6 J+ R$ N( n 此時卓永青全身無力,半個身子也壓在了對方身上。好在那啞女雖然身材瘦小,但極為堅韌,竟能扛得住他。兩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門,卓永青心中一沉,不遠處傳來的喊殺聲中,隱約有女真話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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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\* q! ]% b' w8 [% T* B3 |- f! O 兩人穿過幾間破屋,往不遠處的村子的破舊祠堂方向過去,跌跌撞撞地進了祠堂旁邊的一個小房間。啞女放開他,努力推開牆角的一塊石頭。卻見下方竟是一個黑黑的洞窖。啞女才要過來扶他,一道身影遮蔽了房門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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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永青下意識的要抓刀,他還沒能抓得起來,有人將他一腳踢飛。他此時穿著一身單衣,未著甲冑,因此對方才未有在第一時間殺死他。卓永青的腦袋砰的牆角撞了一下。嗡嗡作響,他努力翻過身子,啞女也已經被打翻在地,門口的女真士兵已經大喊起來。$ @' Q" @7 M* H
4 [7 u8 d' Z- y: H$ L( Y% E2 W 有其它的女真士兵也過來了,有人看到了他的兵器和甲冑。卓永青胸口又被踢了一腳,他被抓起來,再被打翻在地,然後有人抓住了他的頭髮,將他一路拖著出去,卓永青試圖反抗,然後是更多的毆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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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子中央,老人被一個個抓了出來,卓永青被一路踢打到這邊的時候,臉上已經打扮全是鮮血了。這是大約十餘人組成的女真小隊,可能也是與大隊走散了的,他們大聲地說話,有人將黑旗軍留在這裡的女真戰馬牽了出來,女真人大怒,將一名老人砍殺在地,有人有過來,一拳打在勉強站住的卓永青的臉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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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b% v: \3 n! f B U* o 他砰的摔倒在地,牙齒掉了。但些許的痛楚對卓永青來說已經不算什麼,說也奇怪,他先前想起戰場,還是恐懼的,但這一刻,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,反倒不那麼恐懼了。卓永青掙扎著爬向被女真人放在一邊的兵器,女真人看了,又踢了他一腳。7 [1 J+ j v$ \5 |0 R+ p;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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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永青繼續爬,附近,那啞女「阿巴阿巴」地竟在掙扎,似乎是想要給卓永青求情。卓永青只是眼角的餘光看著這些,他仍舊在往兵器那邊伸手,一名女真人說了些什麼,然後從身上拔出一把細長的刀來,猛地往地上紮了下去,卓永青痛呼起來,那把刀從他的左手手背扎進去,扎進地裡,將卓永青的左手釘在那兒。; J( x3 a7 U) ^, ?$ G)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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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永青的叫喊中,周圍的女真人笑了起來。此時卓永青的身上無力,他伸出右手去搆那刀柄,然而根本無力拔出,一眾女真人看著他,有人揮起鞭子,往他背後抽了一鞭。那啞女也被打翻在地,女真人踩住啞女,朝著卓永青說了一些什麼,似乎認為這啞女是卓永青的什麼人,有人嘩的撕開了啞女的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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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方老人之中,啞女的父親衝了出來,跑出兩步,跪在了地上,才要求情,一名女真人一刀劈了過去,那老人倒在了地上。卓永青「啊——」的喊了一聲,附近的女真人將那啞女的上衣撕掉了,露出的是乾巴巴的瘦骨嶙峋的上身,女真人議論了幾句,頗為嫌棄,他們將啞女拖到卓永青身前,踩住啞女的女真人雙手握住長刀,朝著啞女的背心刺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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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阿……巴……阿巴……」2 `% k- H& \(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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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永青看著鮮血從那啞女的口中湧出來,她眼中的細微光芒慢慢的也消失了。卓永青用力地想要將釘住左手的刀拔出來,但還是沒有力量。女真人笑著,開始殺其他的人,有人又往卓永青的身上踢了一腳,然後他又挨了一鞭,血腥的氣息瀰漫著,卓永青聽到奇異的「撲」的一聲。+ @: ]* {* G) Z4 i) T; c8 Z' v' h
2 C8 V& K; U( Y 有女真人倒下。- U$ g; v7 V+ W+ d) U( B1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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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是混亂的聲音,有人衝過來了,兵刃陡然交擊。卓永青只是執著地拔刀,不知什麼時候,有人衝了過來。刷的將那柄刀拔起來,在周圍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擊中,將刀鋒刺進了一名女真士兵的胸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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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t; h p; K3 k q3 R0 ` 「卓永青、卓永青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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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隱約的喊聲,卓永青踉踉蹌蹌地站起來,附近的視野中,村子裡的老人們都已經倒下了。女真人也逐漸的倒下。回來的是渠慶、羅業、侯五、毛一山等人的隊伍,他們在廝殺中將這批女真人砍殺殆盡,卓永青的右手抓起一把長刀想要去砍,然而已經沒有他可以砍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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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地上坐下來,前方是那半身屈辱死去的啞女的屍體。羅業等人搜索了整個村子又回來,毛一山來給卓永青做了包紮,口中說了些事情,外面的大戰已經完全混亂起來,他們往南走。又看到了女真人的前鋒,急匆匆地往北過來,在他們離隊的這段時間裡,黑旗軍的主力與婁室又有過一次大的火拚,據說傷亡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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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C, T; H" ~3 l3 b% F 不久之後,女真人就有可能會來到這邊——他們當初覺得宣家坳方向可能是女真人轉移的選擇,到此時方才實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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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{. B& O( J0 d 小股的力量難以對抗女真大軍,羅業等人商議著趕快轉移。或者在某個地方等著加入大隊——他們在途中繞開女真人其實就能加入大隊了,但羅業與渠慶等人極為主動。他們覺得趕在女真人前頭總是有好處的。此時商議了一會兒,可能還是得儘量往北轉,議論之中,一旁綁滿繃帶看來已經奄奄一息的卓永青陡然開了口,語氣沙啞地說道:「有個……有個地方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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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~4 p0 I+ B2 B$ S3 k7 R 不久之後,卓永青帶著他們。去到了祠堂邊的小破房裡,看到了那個黑黑的洞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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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宣家坳村子裡的老人們偷偷藏食物的地方,被發現之後,女真人其實已經進去將東西搬了出來,只有可憐的幾個袋子的糧食。下面的地方不算小。入口也極為隱蔽,不久之後,一群人就都聚集過來了,看著這黑黑的窖口,難以想清楚,這裡可以幹什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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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時分,二十餘人就都進到了那個洞窖裡,羅業等人在外面偽裝了一下現場,將廢村裡儘量做成廝殺結束,倖存者全都離開了的樣子,還讓一些人「死」在了往北去的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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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D3 U- f4 A3 U# K9 c3 I5 L- g6 O 這樣會不會有用,能不能摸到魚,就看運氣了。如果有女真的小隊伍經過,自己等人在混亂中打個伏擊,也算是給大隊添了一股力量。他們本想讓人將卓永青帶走,到附近荒山上養傷,但最終因為卓永青的拒絕,他們還是將人帶了進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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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R; c6 v$ l% S$ r* x 「若是來的人多,我們被發現了,可是甕中捉鱉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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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@/ U2 \2 Z) Z6 c1 m! Z 「看了看外邊,關上以後還是挺隱蔽的。」) @6 ?- i2 X) m& W"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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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真人尚未過來,眾人也就未曾關閉那窖口,但由於天光逐漸暗淡下來,整個地窖也就漆黑一片了。偶爾有人輕聲對話。卓永青坐在洞窖的角落裡,班長毛一山在附近詢問了幾句他的情況,卓永青只是虛弱地發聲,表示還沒死。! R# x1 ~* c. t: ?* T( z, ^
( w6 z0 o" j1 Y' W) l E# z9 E5 K3 K- s7 f 眾人對他的期待也只有這點了,他全身是傷,沒有直接死掉已是大幸。洞窖裡的氣息沉悶中帶著些腐臭,卓永青坐在那兒,腦海中始終盤旋著村子裡人的死,那啞女的死。5 V% z* j6 D2 n2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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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女人不漂亮,又啞又跛,她生在這樣的家中,大概這輩子都沒遇上過什麼好事。來了外人,她的父親希望外人能將她帶出去,不要在這裡等死,可最終也沒有開口。她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?她心裡有這個期盼嗎?這樣的一生……直到她最後在他面前被殺死時,可能也沒有遇上一件好事。5 I. j. w6 W, Q, r
5 O9 M$ j) s9 l3 Z, z 他心中只是想著這件事。外面逐漸有女真人來了,他們悄悄地關上了地窖,腳步聲轟隆隆的過,卓永青回憶著那啞女的名字,回憶了很久,似乎叫做宣滿娘,腦中想起的還是她死時的樣子。那個時候他還一直被打,左手被刀刺穿,現在還在流血,但回想起來,竟一點痛楚都沒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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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一山坐在那黑暗中,某一刻,他聽卓永青虛弱地開口:「班長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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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Z" d1 X6 _% W2 m 「嗯。」1 @, ]1 i" Z- z6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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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想……」卓永青說道,「……我想殺人。」 F1 H" K. X( 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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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嗯。」毛一山點頭,他並未將這句話當成多大的事,戰場上,誰不要殺人,毛一山也不是心思細膩的人,更何況卓永青傷成這樣,恐怕也只是單純的感慨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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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Z" \: Q8 Z& p) ]) t 黑暗中,什麼也看不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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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黑暗中,卓永青坐在那裡,他全身都是傷,左手的鮮血已經浸潤了繃帶,到如今還未完全止住,他的背後被女真人的鞭子打得傷痕纍纍,皮開肉綻,眼角被打破,已經腫起來,口中的牙被打掉了幾顆,嘴唇也裂了。但就是這樣劇烈的傷勢,他坐在那兒,口中血沫盈然,唯一還好的右手,還是緊緊地握住了刀柄。8 z+ o+ ? D5 s/ k9 J7 b/ t9 |1 x: I
6 z: B$ y7 h# i" K" e 他似乎已經好起來,身體在發燙,最後的力氣都在凝聚起來,聚在手上和刀上。這是他的第一次戰鬥經歷,他在延州城下也曾殺過一個人,但直到如今,他都沒有真正的、迫切地想要取走某個人的性命——這樣的感覺,此前哪一刻都不曾有過,直到此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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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n7 A1 C( `, p( D% [. X* d/ A 地窖上,女真人的動靜在響,卓永青沒有想過自己的傷勢,他只知道,如果還有最後一刻,最後一分力氣,他只想將刀朝這些人的身上劈出去……2 [9 C$ e* Q/ N#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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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我想殺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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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c0 X' ?* h4 A% j; ? 這個晚上,他們掀開了地窖的蓋子,朝著前方無數女真人的身影裡,殺了進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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